今年夏天,我带两个小朋友去逛北京西郊的动物园。这两个孩子都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,都很聪明活泼。那一回,我们玩得可真高兴。回来后他俩都写了日记。第一个孩子只写了四五十字(里面还有好几个错字!),他只提到某月某日和什么人去逛了动物园,底下就像记帐似地列举了一些动物的名字,什么白熊、大象、猴子、狮子、斑马、孔雀等等,他觉得“好玩极了”,以后就回来吃饭睡觉了。第二个孩子却写了一千多字,他从那天的天气和动物园里的游人等写起,以及那些动物,如白熊、大象、斑马、孔雀等等的动作、形态和皮毛、羽毛的颜色,都写得十分生动鲜明;而且他把我对他们谈过的话,也记下来了!我说:“我小的时候,也逛过这个动物园,那时它叫‘万牲园’,里面只有几只很平常的动物,还有脱了毛的孔雀、老掉了牙的大象……现在却有这么多的珍禽异兽,而且差不多每年每月都增加新的种类。”还有我对他们谈的许多外国动物园的情形,他也有条不紊地记下了。他的这一篇日记,写得整整齐齐,没有一个错字,使人看了很舒服,没有去过北京动物园的人读了,会引起一种“身临其境”的真切的感觉。
这个孩子的老师和母亲对我所说的话,证实了我对他的评价:他是一个好学生。他很喜欢语文课,老师讲课的时候,他总是专心地听,笔记也写得很好,从来没有错字;他尤其喜欢读书,辅导员和老师介绍过的书刊,他总是读得很仔细,不但记住书里的故事,还把书里优美的、有力的字句和词汇,都摘记在一个小本子里。他脑子里积攒的词汇很多,又会灵活运用,因此他写起作文来,毫不费力,每次作文他都写得很好,写信写日记,也是如此。老师对他的学习成绩是很满意的,对于他的作文,尤其称赞,认为他已经找到了提高阅读和写作能力的门径。
语文是一门基础知识,是一门工具学科。学会了学好了语文,我们才能很好地了解其他的课文,才会读书看报,才会写信写日记,才会写好“作文”。你们现在的语文课本,里面有许多思想性很高的、写得很好的故事和诗歌,老师们又讲得很好,你们应当抓紧学习的时光,好好地听讲,好好地写笔记,还要细看每个字的写法。把语文学好了,就会同那位写日记写得很好的小朋友一样,阅读和写作的能力也不断地提高。到了你能够很好地掌握文字这个工具,使它能为表达你的思想感情而熟练地服务的时候,你将会感到无限的快乐,而看你的文章的人,也会感到快乐的。
再谈吧,愿你们在新学年中好好地学习语文!
你的朋友冰心
一九五九年八月十九日,北京。
第五篇:冰心的短篇散文
闲情
弟弟从我头上,拔下发针来,很小心的挑开了一本新寄来的月刊。看完了目录,便反卷起来,握在手里笑说:“莹哥,你真是太沉默了,一年无有消息。”
我凝思地,微微答以一笑。
是的,太沉默了!然而我不能,也不肯忙中偷闲;不自然地,造作地,以应酬为目的地,写些东西。病的神慈悲我,竟赐予我以最清闲最幽静的七天。除了一天几次吃药的时间,是苦的以外,我觉得没有一时,不沉浸在轻微的愉快之中。庭院无声。枕簟生凉。温暖的阳光,穿过苇帘,照在淡黄色的壁上。浓密的树影,在微风中徐徐动摇。窗外不时的有好鸟飞鸣。这时世上一切,都已抛弃隔绝,一室便是宇宙,花影树声,都含妙理。是一年来最难得的光阴呵,可惜只有七天!黄昏时,弟弟归来,音乐声起,静境便砉然破了。一块暗绿色的绸子,蒙在灯上,屋里一切都是幽凉的,好似悲剧的一幕。镜中照见自己玲珑的白衣,竟悄然的觉得空灵神秘。当屋隅的四弦琴,颤动着,生涩的,徐徐奏起。两个歌喉,由不同的调子,渐渐合一。由悠扬,而宛转;由高吭,而沉缓的时候,怔忡的我,竟感到了无限的怅惘与不宁。小孩子们真可爱,在我睡梦中,偷偷的来了,放下几束花,又走了。小弟弟拿来插在瓶里,也在我睡梦中,偷偷的放在床边几上。开眼瞥见了,黄的和白的,不知名的小花,衬着淡绿的短瓶。原是不很香的,而每朵花里,都包含着天真的友情。终日休息着,睡和醒的时间界限,便分得不清。有时在中夜,觉得精神很圆满。
听得疾雷杂以疏雨,每次电光穿入,将窗台上的金钟花,轻淡清澈的映在窗帘上,又急速的隐抹了去。而余影极分明的,印在我的脑膜上。我看见“自然”的淡墨画,这是第一次。
得了许可,黄昏时便出来疏散。轻凉袭人。迟缓的步履之间,自觉很弱,而弱中隐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愉快。这情景恰如小时在海舟上,我完全不记得了,是母亲告诉我的,众人都晕卧,我独不理会,颠顿的自己走上舱面,去看海。凝注之顷,不时的觉得身子一转,已跌坐在甲板上,以为很新鲜,很有趣。每坐下一次,便喜笑个不住,笑完再起来,希望再跌倒。忽忽又是十余年了,不想以弱点为愉乐的心情,至今不改。
一个朋友写信来慰问我,说:“东波云‘因病得闲殊不恶’,我亦生平善病者,故知能闲真是大工夫,大学问。如能于养神之外,偶阅《维摩经》尤妙,以天女能道尽众生之病,断无不能自己其病也!恐扰清神,余不敢及。”因病得闲,是第一慊心事,但佛经却没有看。
第六篇:冰心的短篇散文
疯人笔记
其实我早就想下笔了:无奈我总不能写,我一写起来,就没个完结,恐怕太倦乏。而且这里面的事,说出来你们也不了解,这原是极糊涂极高深的话——但是有些聪明人劝我说:
“你这么一个深思的人,若不把这些积压思想的事,尽情发泄出来,恐怕你要成为一个……”他们的末一句话,至终没有说出。我不知道他们是称赞我,还是戏弄我。但这都不关紧要;我就开始叙一件极隐秘极清楚的事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