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8岁的许纯此前从没去过随州,只知道编钟是随州出土的。对随州的另一个认识是肯定比武汉冷,出门时特意加了件羊毛衫。他只随身带了11月7日的武汉晚报和泠子的两封信。老婆再三叮嘱,要他莫忘了提东西去泠子家,但他有顾虑,担心去她家影响她现在的家庭。他的想法是把泠子约出来,大家一起吃个饭,由他来做东。
11月18日上午11点30分,武汉晚报记者及许纯坐动车抵达随州火车站,与随州日报记者会合。
对面竟不识
下午,由姜家庙村书记姜道金引领,一行人出发前往离原府君山村尚有一小时车程的马坪镇。一路上,许纯沉默不语。
车行一个多小时,来到马坪镇一家餐厅。店主是一个中年女人,个子高挑,神情沉静中夹杂着些许倦意,穿一身玫红夹袄,戴钴蓝色围巾。姜书记说,这就是泠子。
许纯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她。模样还有眼神都不像,他站在远处,小声嘟囔。对方却叫出他的名字,你是许纯吧?又说出许纯当年工作的单位。许纯仍迟疑,他慢慢走近对方:“你给我写过信的,你记不记得?”
女人有些茫然,时间太久,不记得了。许纯就掏出信来,她说,这是我的字。
许纯仍不罢休,说那你写几个字我看看。这质疑似乎有点刺伤她,她麻利地冲进屋去,拿出一支笔,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大字,挥手递给他。笔迹吻合,许纯不吭气了。好半天,他才说,我没想到,你的变化有那么大。
说得泠子有点不自在,直摸自己的脸,我有那么老吗?
人流散去,泠子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:“我是1964年出生的。1984年,哥哥带我到武汉。当时我在古田二路,跟着一个孝感婆婆学做汤包。也就是那时,别人介绍我和许纯认识。后来,家人催我回随州,我给他写信应该就是在那时。
1989年(给许纯写信后第二年,),我经人介绍嫁到了马坪镇。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大城市,姑娘大了嫁不出去会被人笑话。当时我在村里当妇联主任,可我那会儿不想呆在山里,没想到到了镇上,生活不见得比山里好。
我男人好酒,也不听劝。2005年,他喝醉酒,后脑着地从椅上摔下,就这样走了。剩下两个女儿,一个11岁,一个13岁(眼圈发红)。我男人原来是做煤球的。他走后,家里的活计就全指着我了。也没有机械,煤球都是拿手搓,谁家要煤球了,我就一个人使老劲把煤球抬上板车,再一家家给人送去。
10年前,我再嫁,老公对我好。可是前两年,他开东风撞死了人,赔了好多钱。那时他住在湘南监狱,离这儿400里路,每次去看他,都要在路上颠簸一整天,可天气再坏我也会赶去,怕他乱想。出狱那天,孩子们去接他,他哭得厉害啊。到处找我,不见我的身影。那天我没去,在上班,家里需要钱……”
一旁的许纯有些听不下去了。趁她进屋拿东西,他对记者说当年她多活泼,如果当初我给她回信,把她留在武汉……
情义最难得
泠子也承认自己经过太多磨难,但她还是执拗地相信“上天总有一天会眷顾我吧”。
店中有位七旬老人,泠子唤作“师傅”。马坪是名厨之乡。当地有特色餐饮拐子饭,现在的泠子就经营着一家拐子饭餐厅。10年前,泠子在这家餐厅打工。和“师傅”情同母女。5年前,“师傅”将店转给她,反给她打工。
老人家说把店转给泠子,一是同情她的遭遇,二是没见过比她更能吃苦的女人。
这次寻访,许纯得到了老婆和女儿支持,但令他意外的是,泠子老公对他们会面也相当宽容。
那天下午,这个面相宽厚的中年人,一直平静而友善地目睹着许纯和泠子见面,回忆过往。
问他何以如此淡定,他一笑,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。他当过干部,经过商。
“我读书时就认识泠子。她不认识我。她在学校里学习好,个头这么高的女孩并不多见。但没敢往那方面想,我比她小,在当时,姐弟恋几乎不可能。从学校出来,两个人也没交往,我们住不同镇,中间还隔了一座山。我老婆病逝。仅仅3天后,泠子的老公也去世了。这时有人撮合,我们就这样走到一起。
说起来我们是组合家庭,可我入狱后,她过年心情不好,我儿子就拿出自己的工资,让她关了店找人打牌去。当年我想尽办法取保候审出来,为大女儿操办婚礼。
我理解许纯。人跟人之间情义最难得。
11月7日本版刊登了“许纯想要寻找初恋女友”的报道,11月13日随州日报予以转载。泠子当年留的地址为“随县府河涢潭府君山村”,府君山村地名现已不存,府河镇现辖云团铺和姜家庙两个村。当地记者先后与府河镇政府、云团铺村、姜家庙村联系,初步锁定姜家庙村一个叫泠子的女人。
许纯决定出发去随州。临出门时,老婆百般不放心。见他拿个女儿用的红包,说太丑了,硬让他换下来;又说他一颗10多年前不小心磕掉的牙齿,老要你补你不补,现在看你么样去见人?许纯跟她开玩笑,说只要真的找到了泠子,回来立马就把牙补齐了。这下老婆又不依了:“哦,我叫你不动,别个叫你飞跑。”